她的努力似乎起了一丝作用。
塔格的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。猎人那几乎被空白吞噬的眼中,猛地重新凝聚起一点针尖般的锐利。他感受到了艾琳传递过来的、那股决绝的、指向“镜面”和“联结”的意念。他没有完全理解,但长期的狩猎与战斗培养出的、对领队意图的近乎本能的服从和信任,压过了意识的模糊。他低吼一声,不再抗拒手中短剑传来的“陌生感”,反而将它握得更紧,仿佛那是与艾琳意念连接的实物凭证。他也开始尝试,去感知、去回应那道与艾琳之间被“点亮”的联结。
赫伯特茫然的脸上,眉头极其困难地蹙起。学者的逻辑思维几乎停摆,但一种更深层的、对“模式”和“指令”的响应机制被激活了。艾琳传递来的不是逻辑阐述,而是一个明确的“行动指向”。这指向与他正在瓦解的思维产生了某种共振。他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,也开始笨拙地、断断续续地,将正在飘散的意识,努力收束向艾琳的方向。
罗兰的反应最为直接。他几乎没有任何“思考”的过程。当艾琳那份“跟随”和“信任”的脉冲通过联结传来时,这个以守护为信念的男人,如同被注入了最原始的强心剂。他即将松脱的、托着索恩的手臂猛地重新绷紧,腰背挺直。他没有去理解“投向镜面”的含义,他只是用全部残存的意志,牢牢锁定与艾琳的联结,将自己化为一道沉默的、坚定的屏障,跟随着那道联结指向的“方向”。
他们之间的联结,因为被静默者高层“点亮”而显眼,此刻在四人有意识的、共同的精神“聚焦”下,竟然产生了一种微弱的共鸣!不再是单纯的靶标,而变成了一种扭曲的、脆弱的“通道”或“网络”。艾琳作为“提议”的接收者和传递者,处在这个网络的中心。
她能感觉到,同伴们微弱却坚定的意识回流,通过这扭曲的网络,汇聚到她这里,又通过她与陈维那道最明亮的联结,传递向深处。而陈维那冰冷“存在感”传来的“律动”,似乎也因为这汇聚的、微弱但带着“人味”的意识流,而产生了极其细微的……变化?不再是纯粹的规则震颤,似乎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、更复杂的波动。
时机……到了吗?还是永远不够?
艾琳不知道。她只知道,不能再等了。她的意识就像风中的残烛,随时会熄灭。
她聚集起所有汇聚而来的、连同自己最后的力量,不再抗拒这片“空”的侵蚀,而是将全部的心神,所有的“自我”感,所有的情感残渣,都化为一道决绝的、无声的呐喊,沿着与陈维那道最明亮的联结,狠狠地“撞”了过去!
不是攻击陈维。
而是将这份凝聚的、“错误”的、“鲜活”的意志,作为一道最刺眼的光,投向那联结的尽头,投向陈维那冰冷存在所代表的“点”,然后……遵循提议的指引,将其“折射”!
目标是——那些映照着无数“陈维”的镜面!是这片“空”试图维持的“纯净”基底!
就在她这凝聚全部的一“撞”发生的刹那——
异变陡生。
绝对的空无中,没有任何光影变化。
但艾琳,以及通过脆弱网络与她联结的塔格、赫伯特、罗兰,都同时“感觉”到了。
他们“感觉”到,那道与陈维的明亮联结,骤然变成了一条……“光路”。不是视觉上的光,而是存在意义上的“通路”。而这条“通路”的尽头,陈维那冰冷的存在“点”,仿佛变成了一面奇异的“棱镜”。
他们凝聚的、包含最后“自我”与“情感”的意志之光,撞在这“棱镜”上,并未被吸收或湮灭,而是发生了不可思议的“折射”!
这“折射”并非射向某个具体方向,而是化为了无数道极其细微、却带着鲜明“错误”属性的“信息流”,沿着某种无法理解、但确实存在于这片“空”的底层规则脉络,瞬间扩散开去!
首先产生反应的,是他们身后,寂静回廊方向。
那些镶嵌在墙壁上、映照着无数个“陈维”冰冷面孔的暗色镜面,在这一刻,所有的“陈维”影像,同时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扭曲!不是画面的扭曲,而是那些影像所代表的“观测记录”或“存在映射”,被那“错误”的信息流侵染,发生了微小的“错位”和“污染”。
紧接着,这片纯粹的“空”,这片致力于消解一切“杂质”的领域,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滚烫的油滴。一种微弱的、但确实存在的“排斥”与“纠错”反应,从四面八方涌来,试图湮灭那些扩散开的、“错误”的信息流。
然而,这些信息流本身,就是他们最后“自我”的凝聚物,带着强烈的、与这片空间秩序格格不入的“生命印记”和“情感残响”。湮灭的过程并不顺畅,反而引发了更多细微的规则摩擦和逻辑冲突。
就在这片“空”的底层规则因为这突如其来的、“错误”的“折射光”而出现短暂紊乱和“注意力”被吸引的瞬间——
通过那道作为“棱镜”的联结,从陈维那冰冷存在点的最深处,反馈回来了一个更加微弱、却无比清晰的“坐标”。
那不是空间位置。
而是一种……“状态”的指向。
一种“非空”、“非静”、“存在被允许以‘错误’形式短暂显化”的规则“裂缝”或“节点”。
它就在附近。就隐藏在这片“空”的某处,也许是它的“边界”,也许是它的“缺陷”,也许是维持它运行的某个不被察觉的“冗余结构”。
陈维的提议,成功了第一步。
他们用自己作为“错误”的光,进行了一次自杀式的“折射”冲击,扰动了“空”的规则,并短暂地“照亮”了一个可能存在的出口或转折点。
但代价是巨大的。
艾琳在完成那一“撞”后,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被彻底抽空、撕碎,然后又被“空”的力量急速稀释。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,感觉不到任何情绪,只剩下最后一点维系着“艾琳·霍桑”这个名字的、微弱的执念。塔格、赫伯特、罗兰也遭受了类似的重击,通过联结传来的意识反馈,变得极度微弱且不稳定。
那道作为“光路”和“棱镜”的联结,也仿佛承受了巨大负荷,变得明灭不定,传递来的陈维的“存在感”和“律动”,似乎也黯淡、混乱了许多。
他们用最后的力量,撬开了一丝缝隙。
但自己,也已站在彻底消散的边缘。
那个反馈回来的“坐标”,在意识中闪烁,如同黑暗宇宙中一颗即将熄灭的孤星。
去?还是不去?
还有力气去吗?
艾琳用最后一点近乎本能的意念,扯动了与塔格他们之间那脆弱不堪的网络。
没有言语。
只有一个指向那“坐标”的、微弱的牵引。
去。
哪怕是爬。
也要爬到那“错误”被允许存在的地方。
因为那里,可能是唯一的“活路”。
也可能,是另一种形态的坟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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