毛草灵趁势又道:“况且,臣妾所言‘君为轻’,并非轻视君王,而是说君王应当将自己的私欲放在百姓之后。这与陛下常说的‘先天下之忧而忧’有何不同?魏大夫以敢谏闻名,不正是希望陛下成为这样的明君吗?”
魏征沉默良久,忽然深深一揖:“臣受教了。国后夫人见识卓绝,臣心服口服。”
他退回队列,再不言语。
大殿内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。所有人都被这场意外的交锋震撼了——一个和亲公主,竟能在朝堂之上与魏征辩论,还让他心服口服!
龙椅上,李世民忽然笑了。笑声不大,却透过冕旒传出:“说得好。魏卿,你今日可算遇到对手了。”
他站起身,走下御阶。这是极为罕见的举动——皇帝亲自下阶迎接受封者。
李世民走到毛草灵面前,抬手虚扶:“起来吧。你这番话,不仅回答了魏卿的问题,也说出了朕的心声。民为重,社稷次之,君为轻——这话朕要挂在寝殿里,日日自省。”
“陛下过誉了。”毛草灵起身,这才发现手心全是汗。
“不是过誉。”李世民认真地看着她,“你让朕看到,当年送出去的不是一个和亲公主,而是一颗种子。这颗种子在异国他乡生根发芽,开出了令人惊叹的花。”
他转身面向百官:“今日册封之礼,不仅是为表彰国后夫人在乞儿国的功绩,更是要让诸位知道——我大唐的女儿,无论身在何处,都能成为栋梁之材!”
“陛下圣明!”百官齐声高呼。
礼乐再次响起,这一次更加恢弘。毛草灵在百官的注视下,完成了剩下的仪式。当她手捧金册金印走出太极殿时,阳光正好洒在她身上,翟衣上的金翟仿佛要振翅飞翔。
册封典礼结束后,按例要在麟德殿设宴。但毛草灵以“旅途劳顿”为由婉拒了,她需要时间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。
回到住处,她刚换下繁重的礼服,内侍就来禀报:“娘娘,有位故人求见。”
“故人?”毛草灵疑惑,“是谁?”
“她说她叫苏小小。”
毛草灵手中的茶杯差点掉落。苏小小——那是她在青楼时的名字,是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里,唯一真心待她的人。
“快请!”
来人很快被引进来。那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,衣着朴素但整洁,面容已见风霜,但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当年的秀美。
“小小...”毛草灵声音有些颤抖。
苏小小看着她,眼中含泪,却笑了:“我就知道是你。听说大唐册封了一位乞儿国皇后,又听说那位皇后姓毛,我就想,会不会是当年那个倔强的小丫头。”
毛草灵快步上前,握住她的手:“这些年...你过得好吗?”
“好,好。”苏小小抹了抹眼泪,“你走之后不久,我就赎身出来了。用你留下的那些首饰,开了个小绣庄。现在生意不错,还收了几个徒弟。”
两人在窗边坐下,宫女奉上茶点后知趣地退下。
“你知道吗,当年你被选去和亲,楼里的姐妹们都羡慕坏了。”苏小小说起往事,“都说你运气好,能摆脱这个地方。只有我知道,你心里有多害怕。”
毛草灵想起那个夜晚,老妈子把她叫到房里,告诉她这个“机会”时的情景。她确实害怕,怕陌生的国度,怕未知的命运,怕自己伪装公主的事被揭穿。
“但我更知道,你不会认命。”苏小小看着她,“你从小就与别的姑娘不同。别人学琴是为了取悦客人,你是真的喜欢。别人背诗是为了附庸风雅,你是真的懂得。那时候我就想,这个丫头不该困在这种地方。”
“谢谢你,小小。”毛草灵真诚地说,“当年若不是你处处维护我,教我那些生存之道,我可能根本活不到和亲那天。”
苏小小摇头:“是你自己争气。我听说你在乞儿国做的事了——改良农具,疏通商路,还帮着皇帝打理朝政。楼里的姐妹们要是知道,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丫头成了皇后,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。”
两人相视而笑,笑着笑着,眼中都有了泪光。
十二年,改变了很多事。青楼早已不在原址,当年的姐妹们也各奔东西。只有这份情谊,历经岁月冲刷,依然温暖如初。
“对了,有个人托我带句话给你。”苏小小忽然想起什么。
“谁?”
“陈嬷嬷。”
毛草灵一怔。陈嬷嬷是当年教她宫廷礼仪的教导嬷嬷,那个骂她“朽木不可雕也”的严厉老人。
“她还活着?”
“活着呢,身体硬朗得很。”苏小小说,“她听说你回长安接受册封,特地找到我,说如果见到你,替她道个歉。”
“道歉?”